阿根廷驻华大使牛望道接受《今日中国》专访

他拿起手机，向我们展示了一段梅西拿着中国国旗的视频，那是一项通过足球加深两国关系的计划。牛望道大使在他的办公室接待了我们，在圣马丁将军画像的边上，跟我们讲述了他在中国的工作计划，这个国家总能引起他的好奇和兴趣，正如他撰写的两本书，以及他在拉努斯国立大学开设的项目课程。我们的采访就这样开始了。

今日中国：不久前是阿根廷航空公司史上首次派航班来中国运输抗疫医疗物资一周年纪念日。同样在不久前，上百万剂国药集团疫苗抵达阿根廷。在这些数字的背后，阿根廷与中国之间的合作告诉了我们什么？

牛望道：事实上，中国是我们国家卫生领域的合作的关键所在。我们分阶段来说。第一阶段是在年，当时中国是我们所有医疗物资采购的主要来源地，这些战略性的物资保障了我们国家的医疗系统没有陷入崩溃。您回忆一下，那时要获得口罩、呼吸机和防护服是非常困难的。和现在的疫苗供应一样存在着瓶颈。而中国凭借其庞大的产能，完全有能力向全世界供应物资。就这样我们与中国开始了非常密切的合作。我们组织了35趟飞往上海的航班，再加上6趟飞往广州的航班和5艘货船，共计运送了大约吨的医疗物资，其中包含捐赠和采购物资。同时我十分感谢（中国给予的）这些协作，因为我们收到了很多呼吸机和口罩的捐赠。之后我们也收到了很多来自中国地方省份的捐赠。在疫情期间，中国的做法非常负责任，向世界上很多国家捐赠了医疗物资。

之后的年进入了疫苗供应的阶段。由于我们与中国之间的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有些中国医药企业，比如中国国药集团与阿根廷本地企业建立了联系，因为阿根廷本身在拉美地区也属于医药行业比较发达的国家。所以这种关系就推动了中国国药和康希诺两款疫苗在阿根廷进行三期临床试验。阿根廷政府与中国国药集团达成了疫苗采购协议，至今我们已经获得了万剂疫苗的供应。在我国推行疫苗接种计划时，中国在疫苗供应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这个阶段中国同样展现出了责任大国的担当，为很多发展中国家或是在获取疫苗方面有困难的国家提供疫苗。

两国元首之间也有着直接的联系。我们的总统阿尔韦托·费尔南德斯曾在年2月向习近平主席致信。在武汉出现疫情时，他是第一批向中方致慰问信的元首之一。之后，无论是我们的总统还是习近平主席都是将人民生命安全放在公共政策的首位，为此双方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所以双方的合作不仅体现在疫苗的供应和物资的获取上，双方卫生部和相关机构在疫情期间也有着密切的合作。

今日中国：目前双方已签署了在阿根廷生产中国国药集团疫苗的协议。对此有什么样的期待？具体将如何开展？

牛望道：的确，阿根廷医药企业和中国国药集团已经建立了这样的合作关系，这是一家名为SinergiumBiotech医药企业，具有阿根廷乃至整个拉丁美洲最先进的厂房之一，他们即将签署一份在阿根廷生产疫苗的合作协议。这项协议正在推进，最近几周将正式确定。这是一份企业之间的协议，但会有政府的背书，因为对我们来说疫苗的生产至关重要。我们与俄罗斯也在就“卫星V”疫苗磋商。俄罗斯也是我们主要的疫苗供应国。同时我要强调的是阿根廷已经启动了多方位的战略措施。开始与所有能够提供疫苗的国家和企业进行磋商，但在第一阶段我们获得很多来自俄罗斯和中国的帮助。

我们总统和习近平主席有着相同的观点，一个国家不能在这个疫情中独善其身，只想着推行自己的接种计划，我们应该推行一个全球接种体系。如您所见，如果没有进行全球性的接种，之后出现的病毒变异将更加危险，更加致命。如果我们不走向一个更加团结的世界，建立一套全球接种计划，没有人能自救。我认为这就是中国正在执行的精神。而且我还高兴的看到最近多国领导人就疫苗专利豁免进行了表态。这就是应该推行的战略。

今日中国：我们知道阿根廷和中国正在研究一份价值亿美元的投资方案，涉及到基础设施、能源以及通讯工程。我们知道您在中国曾是投资与贸易促进代表，阿根廷在寻求与中国共同推进的投资项目中最重要的有哪些？

牛望道：确实是。从年起，我们与中国建立了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此关系推动了一系列的机制。其中一个特别的机制叫作经济合作战略对话（DECE），通过该机制中阿共同列出两国之间的优先项目。这个清单现在还在制定中，因为今年这些项目的五年计划已经到期。这个五年计划中包含了16到20项非常重要的基础设施项目。如今中国已是阿根廷主要的投资国和融资国。我们有着拉丁美洲地区最重要的水电项目——南方的内斯托尔·基什内尔-豪尓赫·塞佩尼克水电站。

最近几周，新的项目清单将会递交至中国国家发改委。正如您所说的，有铁路和能源项目。比如，我们在推动采用华龙技术的第四座核电站的建设；我们还在推进为道路走廊的建设，其中就包含两洋走廊。我们与智利有着很长的国境线，为此我们在努力研究改善连接大西洋和太平洋铁路和公路状况的可能性的。我们接下来会谈到“一带一路”，在这项倡议中，太平洋是与拉丁美洲对接的关键，一旦这项基础设施改善了，阿根廷北部、中部和南部紧靠安第斯山脉的省份将能够使用智利的深水港，从而快速提升物流能力。我们估计这将会减少20个小时的海运时间，这对我们至关重要。

当然不仅是这些，还有一些桥梁项目、重型基建项目、输电项目，新能源项目。我们在胡胡伊省有一个拉美最大的光伏产业园之一，是由中国投资的。所以我们在很多基础设施领域都在与中国合作，因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能够让我们得到更好的信贷利率。关于利率，中国几乎是最佳的基建项目融资国，所以我们正在制定这个新的五年计划。这几周将会递交给中国国家发改委和阿根廷的对口部门，即外交部和经济部。我们在制定的这个基建计划大约有16到20个项目。

今日中国：您曾说过阿尔韦托·费尔南德斯总统会在五月访问中国。那么大概什么时候能成行？访华的主要目的是什么？

牛望道：两国元首至今已经进行了八次通信和一次通话。自从本届政府上任以来，出现了疫情，由此我们与中国在卫生领域开启了强有力的合作，当然还有我们提到的投资领域也是如此。在年底的那次电话沟通中，习近平主席邀请我国总统来华进行一次国事访问，那时候我们预计是在五月成行。

但是，疫情不得不让我们重新安排此行的时间和行程。我们在为之努力。如果问（费尔南德斯）总统本人的意见，他恨不得下周就能来，但中国新的入境防控政策是一个问题。您知道如今进入中国需要进行非常严格的隔离。很显然这也是为什么中国能成为当今最安全的国家之一，因为有着一套非常严格的边境管控系统。但是，出于对阿根廷代表团和我们总统负责的角度，我们还不能让他成行。所以，一旦中国的疫情防控措施放松了，能够免除隔离，访问就可以实现。

现在还很难确定一个日期，但是我们有尽快成行的意愿。中国是我们的第二大贸易伙伴，我们的主要投资国和融资国，对于我们总统来说双边关系的重要性是核心问题，中国是他出行的首选国家之一，但是疫情让他无法在目前无法成行。

今日中国：去年阿根廷表达了加入“一带一路”倡议的意愿，有没有一个签署谅解备忘录的日期呢？

牛望道：我始终认为，在中国与阿根廷49年的双边关系中，有一个阶段得到了明显的深化，那就是内斯托尔·基什内尔和克里斯蒂娜·费尔南德斯两位总统执政的时期。在那个时期，基什内尔政府在年与时任国家主席胡锦涛签署了战略伙伴关系，当时的内阁首席部长就是现在的总统阿尔韦托·费尔南德斯。之后，在年克里斯蒂娜·费尔南德斯·基什内尔总统和习近平主席共同将此提升至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我想强调的是在这个时期，我们与中国的关系大大加深了。这同样对我们现在的政府是利好的，因为当前的总统是阿尔韦托·费尔南德斯，副总统是克里斯蒂娜·费尔南德斯·基什内尔，他们认识的很多中国政府官员仍然在任。这就让两国关更接近、也促进了合作与相互理解。

在两国元首最初的沟通中，我们总统曾说两国的关系将会进一步深化，并且表示有意让阿根廷正式加入“一带一路”倡议。一开始计划是在总统访华时正式加入，但是现在得重新安排时间了。您知道“一带一路”是一个多边论坛，但是以双边形式准入的。所以如果今年的总统访问无法进行，我们在研究是否有可能在两年一次的“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上签署备忘录，预计将在年召开。我们在等中国的消息，看一看如何举行此次论坛，是否以线上的形式。但是如果总统访华需要延长很久，提前签署”一带一路“谅解备忘录也是一种选择。我们希望尽快签署，因为我们已经对外宣布了，而且我们政府已经作出决策继续深化对华关系。

今日中国：阿根廷将在成都市开设一个领事馆吗？

牛望道：关于对华关系我们同样也有一个整体战略，其中包含我所说地方层级的交流间，也就是说，加大中国省份与阿根廷省份之间的联系。中国有些省份相当于我们拉美两到三个国家的体量，中国也在推行“西部大开发“战略，在此意义上我们认为成都是一个战略之地。现在我们大部分领事馆，除了北京领事馆之外，都在中国的东部沿海地区（上海、广州、香港），都是发达地区，我们希望参与“西部大开发”战略，因为我们认为那里将会成为中国繁荣发展的一部分，在成都设立一个领事馆很有必要。

成都同样也是一个物流和旅游中心，他们扩建了机场，让它的规模与“中国数字”变得十分相称，容量高达万人次。我们也在设计一个促进旅游业发展的综合方案。我总是会举秘鲁的例子。秘鲁和中国的携程集团签署了一份重要的协议，在三年的时间里旅游人数翻了五番。我们知道，前往拉丁美洲的中国游客不仅仅只去一个国家，而是会去其他国家，所以我们必须有一种区域性的眼光和一个共享性的战略。

我们的旅游体育部长按照秘鲁模式与携程签署了一份协议，疫情结束之后，旅游将会成为一个兴趣点。我们正在努力实现签证便利化，同时也在寻求开辟直航的可能性。当今中国旅游业是世界上日均消费水平最高的。如今所知，中国游客非常喜欢自然风光，而整个拉丁美洲有着不可思议的景点。所以我们在这方面的工作有着巨大潜力。

今日中国：您除了在拉努斯国立大学成立了中阿关系与合作项目之前，还撰写了两本与中国有关的书：《为什么是中国？关于全面战略关系的视角》和《中国、拉丁美洲和新丝绸之路的地缘政治》。特别是最后一本书，为什么说阿根廷加入一带一路格外重要的？

牛望道：刚刚我们说到了旅游的话题。最近十年，在整个拉丁美洲，中国对很多拉美国家而言，作为贸易伙伴的排名从原来的第六至第十名，变成了第一、第二或第三名。也就是说，我们都是经济上非常互补的国家。所以我们在共同发展上有很大的潜能，而“一带一路“是人类最为宏大的基础设施计划，这是习近平主席在年发起的，当时面向欧亚地区以及非洲，之后在年扩展到大洋洲，年，拉丁美洲被视为海上丝绸之路跨越太平洋的自然延伸。

我们这些国家非常需要基础设施、能源、道路以及铁路的发展，这不仅是因为我们不仅需要扩大出口，更是因为这种互补性能让我们发展工业。举一个例子，秘鲁有非常多的矿产资源。秘鲁、智利和巴西由于矿产的开发与中国保持着贸易顺差。我们和智利以及玻利维亚共同拥有世界上最为丰富的锂矿储备，所以我们也在考虑如何扩大我们矿产的出口能力，如何提升附加值。例如，我们有着高质量的锂矿，为此我们在推动一部电动交通法律，在我们国家建造锂电池工厂和电动汽车工厂。这是一个区域性的事业。我们与巴西一道拥有非常强大的汽车工业产能，如果我们能够在锂矿这种非常重要的矿产上获取高附加值，对其进行提炼、产业化，并推动电动汽车业的发展，我想在整个南美地区我们都有很大的潜能。这是另一项需要共同发展的产业。矿产是拉丁美洲的另一个共同发展点。我经常开玩笑说，我们拉美地区需要成为一个“矿产欧佩克”（欧佩克：石油输出国组织），制定一个联合战略，因为我们有一些被中国视为具有战略意义的资源储备。不仅粮食是中国的核心问题，矿产资源也是如此，而我们在矿产领域有着巨大的潜能。

今日中国：您提到了“矿产欧佩克”的设想，拉丁美洲不仅没有实现对华关系的一体化，而且对全球关系也没有。这或许是该区域的短板之一吧？

牛望道：确实如此。我们需要建立大陆性的体制。正如乌拉圭思想家阿尔韦托·梅托尔·费雷（AlbertoMetholFerré）所说的，我认为我们的出路在于形成区域一体化。看看现在世界那些新的区域性组织：欧盟、加拿大和墨西哥与美国、东南亚国家联盟，以及现在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如果我们不一体化，不从更大的规模思考问题，这种关系将会更加困难。中国的市场足够大，我们应该从整片南美大陆的战略角度来思考，我们各国政府都应该把一体化当做国策，因为如果不断发生变动的话，我们就无法拥有一个长期的政策。

对华关系可以成为拉美地区长期协同工作的一个理由。我认为推动区域一体化关系会是一项艰巨的工作。中国已有关于拉丁美洲的白皮书，而我们却没有。所以，我们必须拥有的是我们自己的丝绸之路，换言之，与“一带一路”相对接的属于我们自己的基础设施方案。我们需要思考整体战略，能够让我们形成发展的载体。中国会转让技术，对此我们已有明确的案例。我认为这方面也是大有可为。

今日中国：您在《号角报》曾发表了一篇文章，重点强调了中国在科技领域的投资，让它成为了全球的创新大国。您如何观察华为在阿根廷布局5G网络的可能性？

牛望道：的确，通过制定科技创新战略，中国已经走在世界前列，我们也看到中国是如何具体实现这些成果的。不久前中国的一架探测器已经抵达了火星，几年前中国成为了第一个到达月球背面的也是第三个取得月球样本的国家；中国还是第一个下潜到玛利亚纳海沟米深处的国家，是第三个拥有自主的卫星定位地图（即北斗系统）的国家。仅通过这些技术成就，我们就可以看到这背后的国家政策。在最近的“两会“上，中国再次强调了创新与发展，我认为在拉丁美洲各大学以及科技领域也有很大的潜力。

中国取得快速发展的另一个领域是通讯技术。中国是5G技术全球领先的国家之一。华为从年就在阿根廷设立分公司，这是在阿根廷发生政治体制危机的一年。像华为这样一个企业能够在这一年设立分公司，这向我们展现了其对长期发展的前瞻性，很多中国机构和企业都具有这样的特质。华为在光纤和电信产品开发方面做了很多工作。在阿根廷，我们还还需要加强光纤和4G技术才能进入新的阶段，但我们已经把它当做战略目标。

我们可以看到深圳取得的发展，这种迅速增长是以技术以及通讯速度为基础的。这对于任何国家的发展都是至关重要的，一旦这种发展以人民的繁荣和福祉为导向，它将具备更大的潜能。所以我一直以中国为例，在年中国共产党建党百年之际，中国成功地消除了结构性贫困。这个胜利是值得全世界一起庆祝的，因为事实上，中华人民共和国在七十年的时间里将8亿人从贫困中拯救出来。

今日中国：您曾提到过中国是阿根廷的第二大贸易伙伴，但是去年中国在某些月份成为了第一大贸易伙伴。中国的“十四五“规划和”双循环”可能打开一个大规模进口阿根廷产品的时期。阿根廷政府为更多地占据中国的餐桌做出了很多努力，对此它有什么期待？

牛望道：您说的非常准确。中国有五亿人规模的中产阶级。如今是一个所有市场都想靠近的国家，我们现在有一个战略，就是开发电子商务的商业可能性。几天前，我们的总统参加了河南省举行的全球跨境电子商务大会的开幕式，该省不仅是中国的一个物流中心，同时也一带一路的物流中心。

我们现在生活在中国，可以看到电子商务巨大的潜力，比如淘宝或京东这样的平台，有着接近7亿的用户。提到“双循环“，中国已经发现了国内市场的巨大潜能。我认为与特朗普之间的部分辩证矛盾让中国向内加强，并以此为基础对外巩固。于是中国有了一个任何行业、任何国家乃至任何企业都垂涎的国内市场。苹果手机销量最大的地方就是中国。此外，中国也是一个融入了很多西方消费模式的市场。补充一个信息：中国是一个在文化上很依恋茶的社会，但如今也是咖啡消费最多的社会，而咖啡就是来自拉丁美洲的产品。

今日中国：红酒消费同样也在增长。

牛望道：红酒消费正在扩张，牛肉也是如此。如今中国在大量吸收蛋白质。阿根廷是中国的第二大牛肉供应国，巴西排名第一。所以，您看我们地区有多大潜能。而且我们还有更大的潜力，因为实际上在中国消费最多的是猪肉，而拉丁美洲在养猪场的发展方面有很大的潜能，因为玉米非常便宜，而且我们猪的数量相对较少，比如与德国相比，德国每平方公里就有76头猪，而阿根廷每平方公里只有4头。我们的市场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但我觉得关键在于参与到这些电商平台中。阿根廷正在和京东签署一份非常重要的协议，我们同样和淘宝这样的平台协商创建线上阿根廷国家馆。正如您说的，我以前负责贸易领域，现在我们在制定产品名录，在这些动态更新很快的平台上发布产品。我们也在和我们的外交部、出口部门合作，推出更多新的产品。您提到了红酒，但除此之外我们还有肉类和奶制品。中国的中产阶级对西方消费产品有很大的需求，这就让我们具备很多扩大出口的潜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