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讲了麦哲伦船队的人类首次环球航行，牺牲惨烈，终于实实在在地验证了地球是一个“球”，无论从意义还是难度上，都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次航海行动。而这篇也是从西班牙船队航行到宿务说起，所发生的事，在中国鲜为人知，但其实很值得了解，因为对中国的影响非常深远。

宿务的故事下(黎牙实比篇)

西班牙船只第一次环球航行之后，葡萄牙继续在大洋上处于鼎盛时期，势力从大西洋发展到美洲的巴西，又往东从马六甲发展到澳门及印尼一带。旁边的西班牙，国王拥有整个欧洲的大片属地，并开始殖民占据美洲中部，以更雄厚的国家实力与葡萄牙争霸海洋。

西葡争霸时期，下图打横看，白线为西班牙线路，蓝线为葡萄牙的线路。

另一方面，基督新教在中北欧兴起，西班牙作为传统势力的代表，高举天主教的旗帜。虽然在欧洲宗教战争打得难解难分，但西班牙在海外的大片新占领地，枪炮的征服和教会的感化相结合，有着非常好的统治效果。

西班牙于年在美洲设立新西班牙(统治今美国南部、墨西哥、秘鲁等地)，以之为基地继续进行“向西而东”的探寻与掠夺。年，有5条船从新西班牙出发再到宿务一带勘察，并将那片群岛以候任国王菲利普的名字，命名为菲律宾。

米格尔·洛佩斯·黎牙实比(MiguelLópezdeLegazpi)从年起就担任新西班牙的财务、市政长官，60多岁时被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任命为指挥官，率领5条船、个士兵、及以乌达内塔(AndrésdeUrdaneta)为首的7个天主教奥古斯丁会修士，于年11月从墨西哥起航驶向宿务。

左上角的人像就是黎牙实比

乌达内塔(Urdaneta)也是个很重要的人物，他于年就曾从西班牙向西航行到达香料群岛(今属印尼)，但被葡萄牙在那囚禁了近9年，被押送到里斯本后，于年回到西班牙，成为又一个完成环球之旅的先驱。

这次去，乌达内塔不但是个神父，也是个领航者。他与黎牙实比互相配合，就像中共军队里指挥员与政委的组合，成效显著。

在占领宿务的同时，乌达内塔即建立教会，成为菲律宾的第一位主教。形势稳定后，他就回航墨西哥，并找到从西太平洋往东太平洋去的最佳航行路线(日后极其重要的贸易航线)，还去了一下西班牙，为远征菲律宾的殖民者寻求更多的后续支援。

年2月13日，黎牙实比的船队来到宿务岛外，不像麦哲伦那次的被欢迎到来，这次当地首领不让他们靠近。于是他们采取迂回的策略，先去宿务岛周边的那些大岛，用各种手段与岛上的首领结盟。直到4月27日才回过头来登陆宿务，正好是麦哲伦死日的44周年。

宿务当地人激烈反抗，但很快被枪炮打垮，死了多人，沿海的村庄被烧成废墟、夷为平地。正如前面所说，西班牙对落后地方的拿手好戏，先用枪炮征服后，接下来看它如何教化民众。

根据麦哲伦航行记录者皮加费塔(Pigafetta)的记载，当年的首领夫人胡安娜非常喜爱由他所送的婴儿耶稣像。此时的征服者黎牙实比，召集被打散的当地人，掘地三尺要找回那件“圣物”。还真给他们找到了，看下图是从棺材里找到的，也有说是在一片废墟中的某个箱子里“偶然”翻出来的。

黎牙实比随即命令在找到圣婴的地方建起一座教堂，就是现在非常有名的圣婴大教堂，当时只是由竹木搭建。乌达内塔作为主教，连同6位教士，积极开展教化民众的事务。后来这个40厘米高的圣婴像，成为全菲律宾最受人崇拜的圣物，轮流在各地抬着它举行规模浩大的游行，其仿制品被人请回家里、挂在车头。而圣婴大教堂，更是人们朝圣的地方，每天人们都排着长队要去摸一摸那摆放着圣婴的玻璃箱子。

圣婴大教堂夜景

西班牙殖民者实行软硬兼施的政策，硬的方面，摧毁宿务原有的一切，然后愿信教的可重新分得土地及被友善对待，不愿信的则被残酷压迫；软的方面，宣扬天主教在此地曾受推崇，圣婴的神奇重现乃是天命所归，以此打动无助而迷信的人们。

在离教堂几百米的海港处，修建一座军事要塞，依船队的旗舰圣佩德罗号而定名为圣佩德罗堡，圣佩德罗堡上当年的十四架炮大部分至今尚存，是一个古迹旅游点(前面有说到)。这个三角形的堡垒，当时两面临海镇守海港，三个角都设有炮台，其中一个炮台以米格尔(黎牙实比是姓，这是名)来命名。

西班牙式的命名和天主教的传统，如今在菲律宾处处可见、深入人心。这里顺带讲讲，西班牙语说佩德罗(Pedro)就是英语说的彼得(Peter)，圣经里耶稣的首位门徒。西班牙语说米格尔(Miguel)就是英语说的迈克尔(Michael)，圣经里天使长米迦勒。菲律宾在国际上最知名的一个品牌，SanMiguel，生力啤酒，很多人喝过的。

回到正题，在宿务建立起稳固统治，又有从墨西哥及西班牙而来的后续支援，殖民者势如破竹，把菲律宾各大岛一个接一个地征服。年，西班牙军队击垮穆斯林势力，进占马尼拉，黎牙实比随即北上坐镇，修筑城堡与教堂，使之成为菲律宾的首都。但他年事已高，于年去世，后来菲律宾东部的一个重要城市，就以“黎牙实比”为名。

强势统治的重点转到马尼拉后，宿务与菲律宾其它地方一样，基本上由天主教奥古斯丁修会(托钵修道会)的西班牙修士们掌权。发起基督宗教改革的马丁路德，被逐之前就是这个修会的修士。他们建造标志性的教堂，以之为中心发展城镇，又以弥撒、布道，和动听的音乐、唱诗等来教化民众。

由黎牙实比征服宿务这个菲律宾群岛的中心开始，到建立马尼拉作为中西贸易的转运中心，开启了贸易全球化的时代。在宿务发生的事件，就如蝴蝶翅膀的扇动，逐渐形成风暴，将对中国产生改朝换代，甚至可以说翻天覆地的影响，下面讲讲它对中国的影响。

从年(明万历元年)起，大量的美洲白银经菲律宾运来中国，以换取中国的丝绸、瓷器、茶叶，再走之前乌达内塔发现的航线运回美洲，部分又转运去西班牙，这便是“太平洋丝绸之路”。

通过对国内外史料的分析，万历年间高峰期每年流入中国的白银达万两，最高一年达万两。对比一下万历之前，有记载当时的国库存银才10万两。

受小说和影视剧的影响，很多人会误以为，“银两”通行于中国古代的各个时期。实际上在明朝中后期，“银两”才成为货币舞台的主角。海外白银的大量流入促进了商品经济发展，沿海地带一片繁荣景象。年(明万历九年)在白银广泛使用的基础上，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将所有对官方的交纳，合并为一条，即全部折算成银两，取代以实物和劳役上缴的复杂异常的旧赋税制度。“一条鞭”法的实施，很快使国库存银达到万两。

只是张居正死后人亡政息，“一条鞭”法被废除，日后国库空虚，终受海内外日益纷乱的局面所累(名著《万历十五年》里描述了明朝政府当时各方面的困境)。

如同郑和之后航海业戛然而止一样，中国与全球化的时代机遇再次失之交臂。

从美洲而来的除了白银之外，还有价值不高但生态意义极大的物品，那就是玉米、红薯、花生、土豆、辣椒等美洲的农作物。这每一样，如今都是中国人不可或缺的食品。与种植水稻相比，美洲作物对土地的要求不高、需要投入的劳动又较少。自此，中国的粮食产出突飞猛进，人口规模激增。

福兮祸之所伏，人口和财富的迅猛增长，造成物价不断上涨，贫富两极分化，社会趋于动荡。尤其致命的是货币体系完全建立在白银之上，而白银又严重依赖外面的输入。万历之后，因西班牙为加强自身的帝国统治采取限制贸易政策，流入的白银大大减少，局势动荡又使富人们将白银窖藏起来，明朝廷无钱可用，在天灾、起义与满族入侵的打击之下，于年灭亡。

以年黎牙实比占据宿务为标志，西班牙终于实现了“向西而东”的梦想，并建立起“太平洋丝绸之路”的贸易航线，开启了至今仍在继续的全球化时代，也从根本上影响了中国的经济结构和历史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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