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亢，福州人，写作者。出版有随笔集《被骨头知道》，诗集《在今夜》，小说集《时间，救我》等。

导读：进入语词隐喻的丛林

这个南方潮湿的中午，我初读鲁亢。这并不奇怪，正如世界广袤的图景总被粗疏的地名简单概括，我的文学阅读也总陷于流俗，被一两本标准答案的文学史牵着鼻子。此时需要一点安静的冥想。比如看一个哑剧演员划出火柴的小声音。看细小的事物和它们引发的隐秘联想，古怪比喻。看世间万物如何融入到自己的身体，就像涨过船舱的水痕同时也漫过自己的脑中。用那些沉静的、隐喻的形容词，建立起事物与自身肉体的隐秘联系吧，疼痛在体外也在体内，马群被阻在血管中，狂奔四散的雀斑击痛你双眼。就看世界如舞台剧、哑剧，所有荒腔走板都是应有之义。所有变形都是正形。四字成语都有它们特别扭的用处。偶尔的引文，人类学家或者民国旧文，注释或者不，都是一种面向个别人的敞开。口语、回忆、场景，都接近一种谐谑的戏剧腔，仿佛同时身为观众和梦魇的主角。另一个我，也是我，但并非整体。而死亡仿佛如影随行。我承认这样的阅读是一种另类的行走。我必须舍弃那种箴言式的快感，宏大叙事的流畅，以及小情小调的体味，蹑足进入一个语词隐喻的丛林。而我全部的理解，无非是一种误读。比如此时我仿佛重新进入了八十年代先锋小说的语境，那些沉湎于词汇、情绪与私人叙述的场域，那些貌似拒绝阅读而又有所期许的心思，那些对越发明白如水的世界进行个人化的预设、反讽与重构的荒谬化解释。谁说这不是对鲁亢诗作的一种盲人摸象呢。就像此刻雨歇，世界的齿轮在我之外嘎嘎作响，而窗外银杏叶上亮着小水花，此间总还有一种特别缓慢而沉静的微小事物，同样凶险无比，值得倾听。

阿剑

本期约稿：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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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亢

诗十一首

离开秘鲁

1.

午后的阴暗已然睡深

穿红衣的人走进房间

他划着红头火柴点亮小声音

惨淡而潮湿的光也涌进

那是一名哑剧演员，他像

从东方来的三圣徒合体

他即将拨腿走出法定时间的门

2.

桌面上的橘子皮

纯白的女性器

镜子里

机械的起伏之丘和持续的求救吟颂

魔鞋碎了

风声埋藏记录者

＂秘鲁，秘鲁＂，他死在旧日子的床

此时和谁一道翻身起来

此时和谁一道翻身起来

他却提前跃出门上的窄窗

乏善可陈的季节花钱的地方多不胜数

当我犹豫，已经比别人多活了一会儿

朝下滑的方向去吧，进入阳光

我的影子尚逍遥在你的某个节骨眼上

我如此有心，能隔着沉睡的道道屏障

摸你的指尖，感觉到自己的温暖依旧如春

墙头上方是很老的弓状蛇影

一生穷于踌躇，听觉里落满细沙

距离只是遗忘的温床。响声错落有致

如同一个临时的节日舞者和饮者都乱了分寸

我离开时间自在地开门走出

避开喧闹能够与你相遇。灰尘在水之上

房间叫后来者吃惊；眼睛也不再眨

一本半旧的书让风读到黯淡的章节

另一个我

——致登山中的虫虫

静坐时想起什么

异地的另一个我陷于困厄

鸟群纷纷衔来过冬的干草

撒满他戴着面具的住处

他确实露齿一笑，这种默契

对此时魂不守舍的我尤显重义

但他无法分担任何负累

还在费尽心机地自口水中强渡而过

他是知命的天外双翼

让我窥见忘言背后的诡秘行迹一一

崖壁上一把无鞘的弯刀

变身饰品去往未知，在先知逝后的两百年

我们各自努力，不是一物的

阴面和阳面，也不是

单独领受了圣餐的出走者

我们唯灵性是为美，唯浅唱低吟是为合体之乐

船舱之右

傍晚短暂而又迟缓的光线

出现在窗外，船舱之右

水退尽，生活见底

水痕自脑中标出晕眩度

身体听到骨架的浅呼吸

将裂开的地方靠拢

隔离带并且想着别的逃远的办法

安静的，孤单的，穷愁无奈的

被卡着脖子感恩

温暖洋溢着骄傲的时间表

马桶里的秽物率先归回原位

其余的东西仍作惊魂状的漂浮

或许有人写好了遗嘱

背向外，避着长毛的水珠

写下的文字自有债主

他的自然之死几乎符合概念

歌吟中的暗群赶来，赶的上祝福他吧

众女声

我像嗅臭蛾织进

有声的味蕾，湿透，软而无聊

在她们的衣服脱落并绽放碎条儿

她们站在下陷的南边，流沙，入情入理

声音依旧香且有力

我摆动，看出去

与至少三具浮华的疃孔相撞

发出擂击铁门的响亮

再看一次，被她们咽下去

屁股的作用在于拍打

疼痛

明天才开始灭顶之灾

不是今天，你依然可以弯腰

忍住还是冲撞，狼群一样的车前灯

嘶喊，朝最丑的表情注射雾一一

在雪上流血，阴冷陡升至顶

终于不睡

你依然可以憎恨他们

对其中可恶的任何一个

与憎恨自己的身体同囚一床

把子弹压进眼腈

如果尤甚于这些妄想

你可以憎恨神，在当下

明天才开始解放性的毁灭

如某种仪式无视生死的变化

这会持续很久，到重生断念之后

到内心复合了所有的幸运

到嘴角浮起甜绉纹

以至通体的爱情泛滥

“他们就是那些醒着却做着梦中的事的人”*

被舔的玉足在水晶鞋子里被骚痒咬

充气土狗踮起情愫，方舟碎于异邦超载

下唇降霜

暮光踏破，没药迷幻于他和你

上半身带脑的迁走，呆滞的脚掌，安居等待

租期七十年的西瓜船，西边的太阳下山后

天空一副暴君的面孔

从今往后雨不停，蝗虫般的哈欠毁掉人类，山倒海枯

山倒海枯？虽说原因在于地壳烈动

自从他们掌握了所有车震的技巧并通过音障

直达声爆现象，这个乌托邦婊，这个权贵大哥

他们外挂的心发酵成酸菜——难咽

狼烟灌入象鼻，哲学塞进星际公厕

后庭洞开以便传承原尸的精神

——他们一如既往还是宅心仁厚

少杀直至慎杀垄断时间和生产绝望的

给她描绘“丁香空结雨中愁”，“你改了吧”

那运毒似的推出湿浥的生死恋大体

传来男女混音一一细嗅蔷薇，心有蔷薇

*见《理想国》第九卷

注：中括号里的文字摘自美国生物人类学家海伦?费舍尔的访谈。

给去远方的人一段回忋

还记得那个长相难看的女人

棱角分明，脸有疤，描眉像蚯蚓

要说身材不错，亏得是那身衣衫

个头还算高，性格怪异，玩失踪

这都后来的事。他们在车站见的面

彼此想必失望了。老陈在别处偷笑

她戴着黑色面纱，手里拿着刊物

走来，中囯人都好认，就那德性

糙，粗脾气。何必嘲笑自己。

他们握手，男的先说：老陈介绍的

说你上海人，来这很久，很久。

他们吃饭，有些敌意。＂然后上床?＂

那免了!吃顿饭就挺花钱，虽然AA制

一个丑女，一个衰男，有什么情绪

总得有一方象样，给世界看个希望

两王八，两野犬，她即便去过澳洲

还有房，有签证，家住拙政园

又怎样，全扯鸡毛掸。大伤他的心

你呵，十几年后想起，还像吞苍蝇

老跟丑八怪搞暧昧，虽在情理中，但无趣

可是车站还是被你们走透透

十五分钟。说了不少话，冷冷的的

是你爬上铁制楼梯

开门时嘟嚷一句：

＂钥匙软了，怪事。＂

她去了哪里

她还活着吗

去远方的人没了影子

她踩不到自己

没跟上来

蠢货的情书(三首）

一，有关暗喻

以手势做一个暗喻

模糊不清，如同真理

忘言的人更加软弱

我只能寄望手的悟性

我是偶然接下这个活

让黑暗因此宽衣解帶

不为显白，为黑的肉感，暴跳如雷

血管中的马群被阻在凶河之畔

只有精晓马术的人

让它们驮着石头和信件到深山老林

它们摸黑赶路也走不到

手高悬着，张开如开拓一片新风景

如果用命下赌注

进去的人都是满脸舒畅发起横财

进去的人不再记得生前的劫难

而我们停下

唱颂歌的时候，唱出和声的最后一个窒息

二，回头

回头的女人的脸

看清她脸上的雀斑

那张脸回头时迸溅于夕阳

使你双眼隐隐的痛得怪异

雀斑猛地狂奔四散

跟着你也消失了一些时辰

两张陌生的脸

各自穿越不同的地带去接受月照

夜间的猫干架不停

猛地惊觉自己的眼睛是一对草窝

吸引着思归的密密麻麻的飞禽

等它们

已飞的很近

却不见了，响过几下潮湿的钟声

三，竖琴

竖琴在第一行是空弦

竖琴在第二行是空弦

世间喜好欺骗的行当正开门大吉

竖琴也进村了

那些讨债的行当却形同虚设

他们的搭兜在驴背上晃悠

那些谈论情爱的涂成一个大花脸

不知是什么腔调赶着鸭子上阵

那些骄傲的骑士往往妻妾成群

往往妻妾成患那些骑士何其的爱找麻烦

我感觉中的竖琴是十一弦

寡欢的人爬上铜弦摘下蜜蜂窝

他们的神经碰触到蜂翼

休眠了一季的音乐炸开

村庄中的古井浮起月亮碎片

打捞的人不吱一声

那些人不吱一声再也不吱一声

妮可基德曼

不需要有人在前面，我们不要被引领；

不需要有人走在后面，我们不要被追随。

我们甚至不需要并肩同行，

真实而不羁的灵魂可以拥抱，也可以遥望。

——加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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