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鲁

美文何人斯

发布时间:2017/12/20 2:55:16   点击数:
二月开白花,你逃也逃不脱。

影子

直到很久以后,董澈尘才明白,她的光阴早就嫁给了一个影子。

董澈尘第一次听说杨斯空,是在高一开学典礼前。当时,她正在礼堂走廊准备新生代表的演讲词,无意间,听到办公室里老师的对话。

“张老师好福气,抢到了董澈尘,以后月考评估不用担心了,靠她一个人就可以把全班平均分拉上去!”

“刘老师你们班不是也有杨斯空嘛,简直就是个男版的董澈尘,成绩好,还是个小帅哥,要说福气,这俩孩子的父母才是真正的好福气呀!”

自此董澈尘就记住了杨斯空这个名字。

但现实中,同校三年,董澈尘和杨斯空却甚少有交集。两人之间,最近的距离,是在每月的年级榜单上,他俩轮流坐庄,霸占着各种考试的前两名。还有,就是在同学们无聊的意淫中,把这两个人的绯闻编得有鼻子有眼。

偶尔,董澈尘会在校园里匆匆瞥见杨斯空的身影,高瘦,白皙,五官清淡,发色略浅;偶尔,她会发现杨斯空也在望着她,遥遥地冲她点一下头。

董家家风轻松开明,从董澈尘小学四年级开始,妈妈就总希望女儿能带回家几个准女婿让她挑选。别人家子女最怵头的是父母在餐桌上问成绩,董澈尘反之,她倒巴不得她妈能把注意力转移到成绩上——

“尘尘,最近有没有男生追你呀?”这才是董澈尘最烦的问题。

“有啊。”她烦是烦,却从不会撒谎。通常长在幸福家庭的孩子都比较单纯,因为即便说真话也不会受到惩罚,所以就用不着说谎。

“几个呀?”

“很多。”

“有喜欢的吗?”

“没有。”

妈妈还不甘心,继续追问董澈尘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通常董澈尘都说“不知道”,但有一天,她反问了一句:

“我应该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呢?”

“‘喜欢’哪有什么应不应该。硬要说个标准的话,至少也要和你同样优秀的男孩子才配得上你。”妈妈说。

董澈尘想了想,然后像做一道政治题一样严谨地回答:“如果按这个标准的话,我可能会喜欢上像杨斯空那样的男生。”

第二天,妈妈抑制不住八卦之心,专门跑去学校看了杨斯空,回到家后笑得合不拢嘴,和董爸爸开玩笑:“那个男孩子果然很优秀,看来咱俩要给尘尘准备嫁妆了呦!”

高中三年,董澈尘和杨斯空之间的那么一点点暧昧,就像妈妈的这句玩笑话一样,供人消遣的性质大过当事人本人的感觉。

暑假

每当听人聊起高考的辛苦,董澈尘都没有同理心。她优秀惯了,考上好大学是顺理成章的事,凡事,她都只要最好的,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没什么辛苦可言。

所以,毕业典礼后,同学们都聚在操场,烧书包狂欢、庆祝解脱的时候,董澈尘相当无感。她站在人群外,等着这一切结束,好回家吃饭。

无感的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隔着人群的另一边,杨斯空也在低头皱眉看表。

最终,狂欢因为校方介入、强制熄灭火焰,戛然而止。这让毕业生们相当不爽,急于寻找另一种方式发泄出来。然后他们就注意到了董澈尘和杨斯空。

“嘿!大才子!大才女!这都毕业了,别装了呀,赶紧给大家伙儿亲一个!”

“对,亲一个!”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当时董澈尘正在用电子词典玩数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群人推搡进了杨斯空怀里。她手里那台印着阿童木图案的限量版卡西欧电子词典,是她用高考状元的奖学金新买的,被这样一推就脱了手,掉在地上,眼看就要被相继涌来的人群踩碎。

杨斯空顺着董澈尘的目光看到了那台电子词典,没犹豫,当时就抱着董澈尘蹲下,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吻在她额头上,趁大家目瞪口呆的工夫,一手偷偷伸到一位同学脚旁,捡起了电子词典,放进了自己口袋里。

“你们满意了吧?”站起来后,杨斯空并没有马上松手,而是很大方地搂着董澈尘的肩膀,故意秀起恩爱。

同学们“切”一声一哄而散,这种事就像闹洞房,主角要娇羞扭捏,逗起来才有意思,敞敞亮亮的就太没劲了。

等同学走光,杨斯空才把手收回来,掏出口袋里的电子词典,扑掉尘土,开机检查有没有坏掉。

“谢谢。”

董澈尘伸手,想把电子词典接过来,杨斯空却又把它放回了口袋。

“借我玩几天。”他说这话时望着别处,根本没给董澈尘拒绝的机会,说完就走了。

当天晚上,董澈尘收到一条陌生人的短信,和她约了时间和地点。她想起电子词典里存着她的手机号码,那这应该是杨斯空。

三天后,董澈尘去了约定的地点,杨斯空迟到了,双手空空,说出门太急忘了拿电子词典,下次再还她。然后他们一起逛了街。

第二次,杨斯空早到,说早晨起懵了,又忘了拿电子词典。然后他们一起吃了饭。

第三次,杨斯空直接掏出两张电影票,是周杰伦的导演处女作《不能说的秘密》:“听人说好看,我自己一个人不好意思看,陪我吧。”

电影不难看,但没当时大家传得那么邪乎,说要看好几遍才能看懂。董澈尘和杨斯空,两个智商加起来超过的人,看开头就猜到了结局,后面就相当无聊了。

董澈尘中途去上了次厕所,回来时,看到杨斯空正开着电子词典的背光玩数独。

“还我。”她小声说。

“忘家里了,没拿,下次还。”杨斯空脸不红心不跳地又把电子词典塞回了裤口袋,抬头继续望着银幕看电影。

回到家,董澈尘很生气,和妈妈说了这事。妈妈听完,捂着肚子在沙发上打滚:“傻闺女!他这是在钓你呀!这点你可不如人家,没想到这小子是个高手!”

董澈尘不相信,妈妈抢过她手机,给杨斯空发了条短信:杨斯空同学,你是想和我搞对象吗?

杨斯空秒回:阿姨您好。是的,我是在追求您的女儿董澈尘同学。

从“同学”“搞对象”这两个年代感十足的叫法上,杨斯空就猜出了短信不是本人发的,还故意也说了“董澈尘同学”,小小地幽了一默。

妈妈对这个“准女婿”很满意,开玩笑说等董爸爸下班回来,就去杨家结亲家。

几乎是在妈妈的监督催促下,董澈尘匆忙地开始了她的“初恋”。那个最悠长的暑假,不用躲躲藏藏,没有课业负担,她和杨斯空,两个人,专心致志地约会、聊天、互道晚安。

假期快结束时,董澈尘的父母请杨斯空吃饭。餐桌上,董爸爸问杨斯空家里有没有计划,没有的话,他打算开车送两人一起去大学报到,顺便来场公路旅行。

“当做提前的蜜月旅行也可以!我和尘尘她爸不反对你们在大学期间领证,不耽误学业就好!”妈妈开玩笑不分场合,把董澈尘臊得满脸通红。

杨斯空不置可否,讲了几个笑话把这个话题搪塞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杨斯空约董澈尘去永和大王吃早点。喝完豆浆,杨斯空习惯性地从左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董澈尘擦嘴,然后直呆呆地愣了一会儿,又从右口袋里掏出了那台印着阿童木图案的卡西欧电子词典。

“数独我通关了,不过你别担心,我把我用过的数据都清空了,”他把电子词典推到董澈尘面前,继续说,“我之前想逃避一些事,你聪明、漂亮,咱俩还挺谈得来的,所以我利用了你,对不起。”

逃避

董澈尘和杨斯空就这样分手了。

那年夏天快结束的时候,父母开车送她去大学报到,特意挑了沿途风景最漂亮的路线。

“就当是散心旅行。”妈妈说。

董澈尘其实没那么伤心。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没做好准备接受这场恋爱。对她来说,这更像是一场练习赛,而杨斯空是她选择范围内的最好对手,比赛结束,握手离场,她不亏。

唯一有点介意的是,她想知道,杨斯空费尽心机地用与她的交往来填满那个夏天,是为了逃避什么?

大三的时候,董澈尘的宿舍里被安排住进了一个山大的交流生,和她是同乡,而且居然是和杨家住对门的邻居,算是杨斯空的发小。就是从这位发小口中,董澈尘知道了,在那个夏天之前,杨斯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小说,杨斯空的父母很早就离异了,因为母亲没有稳定工作和住房,杨斯空被判给了父亲。离婚后,母亲每周来看杨斯空一次,却既不带他去吃好吃的,也不陪他去游乐园,而是去买彩票。母亲说,小孩子手气旺,所以每次都让杨斯空帮着选一组号码,还承诺,如果中了奖,就会买一栋大房子,把杨斯空接过去和她一起住。杨斯空高三那年,母亲真的中了大奖,却自此消失了,不再来看他,连每月的抚养费也中断了支付。父亲为赌气,和只见过一面的相亲对象再婚,婚后女方搬进了杨家,对杨斯空不好也不坏,但家里的气氛变得极为古怪。

“我要是家里忽然多了这么个后妈,肯定在家多待一秒都受不了,上学时还好,你说放假怎么办?哦,对了,我想起来了,高考后的暑假,他确实天天往外面跑,偶尔我在楼道碰见他,他总是边走边发短信,脸上还带着点笑模样。你知道吗?他以前从来不笑的,总是酷酷的,脸长得又好看,我初中时还暗恋过他呢……”

董澈尘忽然想起那次她父母请杨斯空吃饭,问到他家庭情况时,他脸颊抽搐了一下。

董澈尘自己的家庭生活幸福得近乎甜腻,她所知的人间疾苦,都是从书上、电视里看到的,所以她猜,杨斯空的心里,也应该和书里、电视里的主人公一样痛苦,一样有一块伤口是碰不得的。

大四下学期,董澈尘被一家国际餐饮集团内定,并且是个年薪不菲的管理职位,有极大的发展空间。这四年她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个人人艳羡、永远都能做到最好的董澈尘,唯一能让人找到些心理平衡的,就是她始终没有男朋友,不管被多么疯狂追求,她都敬谢不敏。

临毕业前,董澈尘的高中年级主任来北京出差,老师还惦记着他的得意门生们,说要请在北京读书的几个孩子一起吃顿饭。

那天杨斯空也去了,毕竟是老师亲自邀约,谁都不好推脱。

时隔四年,董澈尘再次见到杨斯空,她发现他也没什么变化——她长高了,他也长高了;她学会了化一点淡妆,他的头发也打理得干净得体;她改了些高冷的毛病,能和同龄女生聊几句八卦了,而他也学会了稍稍隐藏他的傲气,听人吹牛皮时,不再露出一脸鄙夷……他们就像在追逐着彼此、努力向同一个方向成长。

这本是一次很开心的同学聚会,没人带着伤心事来,决定就业的都找到了满意的工作,打算继续进修的也都成功通过了各种考试。连年级主任都说,他们是他带过的最优秀、最幸运的一届。

于是就有人提议,既然这么多幸运儿聚在一起,不如大伙合买一张彩票,说不定能中个大奖。

一听到“彩票”两个字,董澈尘就心里一惊,她偷瞄了杨斯空一眼,果然,看到他脸颊抽搐了一下。

“我手气很差的,算了吧。”董澈尘本来想把这话题压下去,但其他人都兴致很高,当即就让服务员拿来了纸笔,让每人都在上面写一个数字。

纸笔传到董澈尘手里时,她写完自己的数字,顿了一下,又添上了一个数字,跳过了坐在她身旁的杨斯空,直接把纸笔交还给了提议买彩票的那位同学。

“诶!有情况!你俩是不是旧情复燃了!”看董澈尘替杨斯空写了数字,有人起哄道。

杨斯空勉强挤出个微笑:“瞎说什么呢,给我,我自己写。”

但董澈尘先一步又把纸笔抢回了自己手里。

“你是不是喝多了?别闹,给我。”这时杨斯空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声音已经有些低沉了。

“你别为难自己。”董澈尘不肯把纸笔给杨斯空,她没想到,反而是她的这句话,让杨斯空彻底爆发了。

四年里,董澈尘唯一没有成长的,就是对异性的了解。她不知道,像杨斯空这样一个半熟未熟的年轻男人,比起少年时代的家庭阴影,更让他愤怒的是被看低,看低他克服那些阴影的能力。

不巧的是,在这方面,杨斯空也毫无成长。他还不懂得如何接受一个年轻女孩单纯的善意,他的自我防御机制仍处于无差别攻击的初级阶段,换言之,他没学会怜香惜玉。

杨斯空歇斯底里地发作了,他知道董澈尘肯定是听说了他家里那一堆乱事,他骂她变态,说她是被他甩了所以不死心,偷偷调查他。

他还说,他再也不想见到她,让她滚得远远的。

男生们纷纷过来拉架,试图让杨斯空闭嘴,女生们抱住了瑟瑟发抖的董澈尘,你一言我一语地帮她骂了回去。

杨斯空被男生们拽出饭店之前,董澈尘最后望了他一眼,他平日苍白的脸因愤怒涨得通红。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想必也和杨斯空的脸一样红。

秘鲁

不久后,董澈尘入职,放弃了大好的晋升平台,申请去秘鲁的新店担任店长。

她也不想再见到那样不堪的杨斯空了,她害怕自己会和他变得一样不堪。

新店位于秘鲁首都利马,经营受日本移民影响的改良秘鲁菜Nikkei料理,是公司一次大胆的尝试,所以也大胆任用了新人,董澈尘的调职申请递上去没多久就被批准了。

离开北京那天,除了父母,董澈尘没告知任何人。她自己也没想到,这一走,就是四年。

利马是无雨之都,四季温差也不大,刚去那阵,董澈尘总是睡不醒,因为感觉每天都一个样,一睁眼就像是昨天的重复。当时餐厅还在开业前的准备阶段,经常会有一些杂事需要董澈尘在工作之外的时间赶来处理,为了节省路途,索性她就从公司安排的酒店搬到了位于餐厅楼上的员工宿舍。好在因为这新添的嗜睡的毛病,楼下昼夜不停的装修声也无法阻挡她一睡不醒。

所以那夜地震发生的时候,董澈尘浑然不知,是主厨乔瑟踹开了她的房门,把她直接从床上抱下了楼。

董澈尘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做噩梦,在乔瑟怀里使劲挣扎,乔瑟为了让她老实点,便换了个姿势把她扛在了肩上,一个大头朝下,董澈尘才醒过来,然后眼看着餐厅西侧的墙壁在她倒置的视野里倾斜倒塌。

乔瑟说,本来大家都已经逃到了紧急疏散点,是他察觉到董澈尘不在,特意折返回来救她。

董澈尘向乔瑟道谢,拍拍他的后背示意他可以把她放下来了,但乔瑟不肯,他指着这条街上唯一未受损的建筑、餐厅东侧的植物实验室,对董澈尘说:“你还应该向我道歉。”

乔瑟是公司重金请来的米其林三星主厨,不仅厨艺高超,还是位英俊浪漫的“拉丁情人”,几乎每个与他接触过的女性都会为他着迷。但董澈尘却不吃这套,从上任之初就与乔瑟争执不断,就是因为这间植物实验室。乔瑟坚持要拿出几近餐厅一半的面积建实验室,用于培育他多年来从安第斯山脉和亚马逊雨林采集到的珍稀食材、并为研究新菜式做实验。但董澈尘站在公司利益的角度,认为这样会损失一半的客流量。最终是乔瑟以辞职相挟,逼迫董澈尘做了让步,但两人的关系也因此跌入了冰点。

而此时,植物实验室因为特殊的结构与材质,成为了他们能选择的唯一可以暂时避难的地方,董澈尘不吃眼前亏,拽了拽乔瑟的衣角,小声说:“对不起,你是对的。”满足了乔瑟自大的雄性基因,他猖狂地大笑了几声,扛着董澈尘就向植物实验室跑去。

余震仍在持续,董澈尘刚被乔瑟扛进植物实验室,他们之前站的那块街面就被倒塌的建筑砸中了。他们已经无法再去安全区与大家汇合,只能放出求救信号,等待救援。余震时断时续,这是相当难熬的一夜。

“你饿了吗?”凌晨三点钟的时候,乔瑟看董澈尘又有点昏昏欲睡,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

董澈尘点点头,她真是有点饿了。

于是一番忙碌,乔瑟用实验室里的食材为董澈尘做了一道腌生鱼、一份黑蛤蜊和一盘日式豚鼠饺子。

董澈尘一看到这三道菜,就下意识地有点反胃。这是乔瑟为餐厅开业拟定的主打菜,这些天,董澈尘已经参加了无数次主打菜试吃会,但没一次能让她完全满意,这也是她与乔瑟的另一大矛盾。

乔瑟做了个“请”的手势,再次邀请董澈尘尝菜,脸上却没有以往的自慢,反而带些忐忑。

董澈尘勉为其难地拿起刀叉,但刚尝一口就极为惊艳,恨不得做出《中华小当家》中的夸张表情,即便排除她此刻的饥饿和末世情绪的影响,这也绝对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她风卷残云地把三盘菜都一扫而空,吃完高高举起双手的大拇指。

“你是怎么做到的?”董澈尘甚至顾不上吃相,还没把嘴里的食物完全咽下去就急忙发问。

这是乔瑟第一次被董澈尘夸奖,这个32岁的“拉丁情人”红着脸低头,像个大男孩一样用手指搓了搓自己浓密的眉毛:“实验室里没有可可纳果,我就临时换了一种最近刚刚采集到的香草,用它的汁液做替代。你放心,没有毒的,我已经试过了!”

乔瑟之所以要解释这番,是因为他最近刚刚因为尝试一种不明植物而大病了一场,全靠董澈尘亲自去瓦努科请来一位中医才治好了他。但事后董澈尘却不承认中医是她请来的,主要是为了一口气,她不想靠这些小恩小惠解决她与乔瑟之间的矛盾,她想让乔瑟从工作能力上认可她这位年轻的店长。

但此刻,望着乔瑟和煦的眼神,她知道,他早已偷偷领了这份情,于是她也释然,在这片热情大陆,本无需把工作与人情分得那么清楚。

她主动伸手向乔瑟示好:“我之前并不是针对你……”

乔瑟伸出大手覆上董澈尘的小手:“我知道,你只想要最好的。”

之后,乔瑟迟迟没有松开董澈尘的手,反而就势把她拢进了怀里,用他的温暖包裹着董澈尘只穿着睡裙的单薄身躯。

黎明时分,曙光与救援同时到来,董澈尘挣开乔瑟的怀抱,光着脚走出植物实验室,按着裙摆,抬头,仰望太阳被直升机螺旋桨搅拌出的光晕。

她笑着回头看乔瑟,感到久违的清醒。

婚礼

一个月后,扛不住乔瑟的猛烈追求,董澈尘坠入爱河。

乔瑟出生在利马,曾是渥太华大学的一名法律系学生,后又赴巴黎学习厨艺。无论是成长背景还是知识结构,都与董澈尘截然不同。

他总能给董澈尘猜不到的惊喜,与他交谈,董澈尘只需倾诉与聆听,无需感同身受,因为他不是她的影子。

董澈尘相信,这就是爱情。

交往的第四年,乔瑟向董澈尘求婚,董澈尘欣然答应。

董澈尘没有少女心,从未向往过盛大婚礼,乔瑟却坚持要回中国邀请董澈尘的亲朋好友,办一场地道的中式婚礼。

董澈尘不肯,乔瑟问她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见到杨斯空。”除了杨斯空,这世界依然对她太过温柔,以致26岁的董澈尘仍未学会说谎。

乔瑟问她谁是杨斯空,于是她为他讲了那个高三毕业的暑假。

“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初恋吗?难道你以为我小气到无法容忍你之前的恋情?”乔瑟此时已经稍有愠意。

董澈尘忙解释:“不不不,我从未认为我和杨斯空在一起是恋爱,他只是那时我能遇到的最好的人。你不是说过吗,我只想要最好的。”

她不解释还好,越说,乔瑟脸上的愠意越明显,最后甚至一拳砸在墙上:“最好的?食物可以调配出最好的味道,但什么人可以说是‘最好的’?你爱他,才会觉得他是最好的!”

董澈尘还想解释,乔瑟不再给她机会:“看来我不是你最好的男人,为我勉为其难,不会让你快乐的。”

乔瑟可以接受董澈尘之前的恋情,却无法容忍,他从不是她的最爱。当天,他就找董澈尘要回了订婚戒指,这段恋情就此收场。乔瑟是典型的拉丁男人,爱你时热情似火,不爱时冷若寒霜。董澈尘与他的关系又降回了冰点,甚至无法进行正常的工作沟通,无奈之下,她申请调回了国内。

远房亲戚

回国的飞机上,董澈尘一直在想乔瑟的话,想她是否真的一直爱着杨斯空。

她试图测量自己两次分手之后的心痛程度,这次似乎更疼一点,因为她确实已经做好准备与乔瑟步入婚姻,而那一次,她完全没有结束一段关系的感觉。

之后的两年,董澈尘在公司旗下一间位于上海的日本料理店担任店长,与主厨杉田先生成为了忘年交。

28岁的她终于也到了被催婚的年纪,如今她一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家里女性长辈的号码,就会神经性胃疼。

这天下班时间,姑妈给她打电话,说有位远房亲戚调来上海工作,正好是今天的飞机,让她有空去接一下机,顺便帮忙安排一下临时的住所。

听到并不是为她介绍相亲对象,董澈尘松了一口气,赶忙答应下来,再想问姑妈那位远房亲戚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是几点的飞机,一向马大哈的姑妈却挂了电话,再打过去,无人接听,肯定又在忙着打麻将。

既然答应了,至少得跑一趟,于是董澈尘奔赴虹桥机场,在接机口和一群等明星的小粉丝们一起张望着,却不知道自己在张望什么。

但乘客涌出的那一刻,董澈尘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并确定他一定就是她要接的人。

28岁的杨斯空依然高瘦白皙,和如今的董澈尘一样,褪去了大半的稚气,脸上有了浅浅的法令纹,低头时习惯性皱眉,已经是个被职场打磨过的大人了。

他也第一眼就看到了董澈尘,然后他低头,皱眉,接起一个电话,转身离去。

男人的度量

就那么一眼,董澈尘死心了。

她终于懂了,为什么那个暑假结束时她没有伤心,因为她始终相信,她和杨斯空,就像彼此的影子,永远无法真正分离。

她确实一直爱着他,而他一直恨着她,这才是真正让人伤心的事。

去取车的路上,董澈尘接到刚刚结束牌局的姑妈打来的电话,说杨斯空是她夫家亲戚的女婿,确切的说是前女婿,和亲戚家的女儿新婚不久就因为性格不合离婚了,但亲戚仍把他视为半个儿子,处处托人照顾。

“对了,那男孩刚给我打电话……”

董澈尘没等姑妈说完就挂了电话——杨斯空宁愿与一个性格不合的人仓促结婚,也不愿多看她一眼。她想起两年前自己也险些拥有的一场婚礼,在对他人不负责任的这一点上,杨斯空也与她很像。怪就怪,她醒悟得更早。

她想,这一晚肯定会失眠,于是一转方向盘,驶向了餐厅。这个时间,杉田先生应该还在后厨准备明天的食材。

“男人的心眼都这么小吗?他居然到现在还记恨我!”董澈尘坐在餐厅的吧台旁,一杯大吟酿下肚,多了几分牢骚。

“男人的度量,每年大概都会小这么一块。”杉田先生伸出两根手指比划。

董澈尘知道杉田先生是在和她开玩笑,于是仗着酒劲敞开了大笑,却越笑越苦。

“没跟你开玩笑哦,男人年轻时总觉得自己能胸怀世界,到了一定年纪,度量才会越缩越小,小到只能装下一个人。”说着,杉田先生朝董澈尘身后努了努嘴。

董澈尘回头,看见了杨斯空。

杨斯空低头皱眉,抬头一脸歉意的笑,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夹:“工作上的重要资料,忘在飞机上了,赶回去拿,回来却找不到你了。”

董澈尘酒劲上了头,傻笑着问杨斯空:“伤心吗?”

“伤心。”

“那早不来找我?”

“今天看到你才知道我就是来找你的。”

董澈尘也不知道听没听懂,还在那里傻笑,笑着笑着,身体一瘫软,从吧台凳上翻了下来,杨斯空赶紧去扶。

“以前不甘心,总觉得还能遇到更好的。后来发现没人比你更好,我就恨上了你,认为是你占据了我的心,拉高了我的起点,让我再看不得别人的好,所以就不想见到你。见不到你就一直想你,寄希望于能靠别人来刷新我的生活,却害了别人也耽误了自己。最后,用了十年时间,就在刚刚,我才醒悟过来,我最初遇见的那个人就是最好的,你就是最好的。”

杨斯空盯着董澈尘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讲,讲完浑身都卸了力气,像掏空了自己。

董澈尘却仍在憨笑,还伸手摸了摸杨斯空的脸,调笑道:“这位帅哥,你是在讲我的故事吗?你好了解我呀。”说完就靠在杨斯空肩膀上昏睡过去。

“没想到店长酒品这么差!”连杉田先生都忍不住嗟叹,惋惜董澈尘错过了如此动情的告白。

杨斯空背起醉成一滩烂泥的董澈尘往店外走:“没关系,这样明天早起她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我了,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街上的杏花开了,杨斯空掂了掂背上的董澈尘,忽然想起一句诗:

二月开白花,你逃也逃不脱。

原文载于爱格时尚摄影/扣桑模特/阿僵

赞赏

长按







































湖南治疗白癜风医院
银川白癜风专科医院


转载请注明:http://www.moyany.com/dxdm/14341.html

------分隔线----------------------------

热点文章

  • 没有热点文章

推荐文章

  • 没有推荐文章